中国光伏的“十字路口”
大洋对岸特朗普当选的消息传来，所有需要考虑出海美国的行业，都开始紧张思考未来的局势会怎么变。其中，就包括光伏。
光伏今年的形势本来并不太平。刚刚过去的财报季里，受产业链产品价格大幅下滑影响，硅料、硅片、电池、组件这些环节基本都在亏损。
但就像老话说的福祸相依，好转的迹象偏偏和亏损一起出现了：
晶澳科技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连续亏损，结果第三季度实现盈利。硅料环节的协鑫科技、大全能源第三季度亏损环比收窄，而且自述对未来开始乐观。硅片龙头TCL中环因为囤货过多亏损扩大，即便如此，它的股价还是和隆基绿能、通威股份一起，在10月最后十个交易日里涨了超过30%。
*图源投资雷达
苦日子过了太久，现在，光伏已经痛定思痛，开始给自己找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了。
「触底大信号，连续出现」
光伏还能不能行了？很多人看完光伏今年的业绩，可能都会这么感叹。不是故意看衰光伏，而是一个行业以亏损竞争为标签，甚至龙头老大隆基今年已经亏了超过65个亿，这让人有点看不懂。
但也许正是因为处境太严峻，行业的大佬们也终于坐不住了。过去这一个多月，光伏行业密集进行了一系列沟通调整，动作之集中，业内人士也感叹难得一见。
先是光伏七大掌门齐聚，参加央视《对话》栏目访谈。TCL中环董事长李东生、隆基绿能董事长钟宝申、天合光能董事长高纪凡、通威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元、正泰新能源董事长陆川、协鑫集团董事长朱共山、晶科能源董事长李仙德，这七位坐在一起，就是中国光伏的顶尖势力。
七位大佬相聚不谈别的，主题叫《2024光伏信心在哪里？》，还分别给中国光伏写了一封信，最后一人一笔写出一个“合”字。他们要谈和，势必改变行业的走向。谁都能看得出来，这是要合力整顿行业。
其实在这种严峻的时刻，央视带头搞内部交流，我们大致也能猜到后面的剧本走向了。
果不其然，10月14日，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在上海成功召开防止行业“内卷式”恶性竞争专题座谈会。这次来的人更多，整整16家头部企业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董事长和CEO级别。据传，会后业内基本达成两个共识：
一是准备规定投标的中标价格不能低于公允成本价格，意思是，企业不能主动做亏本生意。二是要控制产出，防止内卷和供需过度失衡。
头部企业的大招都确定了，给行业降温，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。
10月18日，中国光伏协会公开发文《光伏组件当前成本分析：低于成本投标中标涉嫌违法！》，不仅这个措辞比较严厉，还直接算出了10月的光伏组件成本：约为0.68元/W。低于这个报价的，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违法了。
*图源中国光伏协会
方向对了，领导谈了，很多不好的势头也就慢慢止住了。10月22日的中节能2024年度光伏组件框架协议采购开标后，大家发现，有13家企业参与的情况下，其均价达到了0.694元/W，不再跟以前一样狂刷低价了。
而到了10月最后几天，市场盛传光伏企业要集体涨价，界面新闻、银柿财经等媒体经过采访，发现这次光伏龙头居然真的联合起来了：
隆基绿能说，组件价格会根据市场价格调整。晶科能源则表示，“反内卷”会议在前，各企业正“共同努力促进产业链价格逐步回归合理区间”。虽然看下来只涨了0.01-0.03元/W，但不做亏本生意，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好转迹象。
「产能问题缓解，有望了」
上面谈的是价格，接下来要说的是产能。
隆基绿能创始人之一的李振国，在行业很有分量。他年初在接受央视采访时，说过一句很贴切的话：“你过于激进，可能导致出现问题；过于保守，也可能会被淘汰。饿死的企业是少数，膨胀死的企业可能是多数。”
*图源华夏能源网
光伏行业，什么算膨胀？盲目扩产、无序上马项目，绝对算一个。
我们必须承认，光伏不是简单的制造一堆设备再卖出去那么简单。原料也好，市场消化能力也好，都是有边界的。贪多，就会“消化不良”。TCL中环今年三季度在行业的亏损排第一，就是因为“满产满销”有点过激，硅片市占率拿到行业第一，但越卖越不赚钱。
所以现在，当我们说光伏行业开始转好了，产能问题的缓解就是非常值得关注的环节。华泰证券统计指出，今年上半年硅料、硅片、电池片和组件扩产规模分别同比下降74%、63%、71%、72%。
比如说原料方面，光伏的生产需要上游的硅料作为支撑，所以硅料动则光伏动。偏偏硅料的扩产时间长、复产难，所以2020年左右开始的硅料短缺，导致它的价格在三年里从57元/kg涨到307元/kg，很多企业逐利新建产线，结果产能就“爆了”。
*图源华泰电新
而现在，亏钱周期自动吓退了市场的多余产能。据光伏头条统计，今年其产量在4月达到19.18万吨的顶峰后，就一直在下降，7月开始已经稳定在13万吨左右。
甚至，很多原本已经签下的项目，现在都被按住——晶澳科技7月宣布，旗下包头晶澳（三期）20GW拉晶、切片项目的完成日期推到明年6月。天合光能9月30日宣布，之前募投的“年产35GW直拉单晶项目”中的二期15GW，达到预定可使用状态的时间推到2026年。未来，行业产能终将只减不增。
原料产能控制住了，组件产品的趋势就会慢慢得到控制。根据华泰证券的分析，光伏组件产能的控制其实并不容易，因为相对硅料动不动花一两年才能扩产，组件项目只需要3-6个月就能扩产，所以波动非常大。波动大，就导致企业很容易把产能抬起来。
但这次为什么特殊？因为龙头的一致意见非常重要。PVInfoLink统计，24年8月国内TOP10组件企业开工率为68%，而其他企业开工率仅为26%，只要龙头想控制，那行业产能想无序扩张都难。而且如下图所示，当前组件开工率已经远低于过去两年。
*图源华泰电新
10月密集开会通气之后，产能控制只会更严格。光伏这次触底，是真的快要踩到地面上了。
「未来三年的竞争，看技术吗？」
盈利情况好转，是安全落地的一个重要表现。虽然行业短期内很彻底解决亏损问题，但只要趋势开始扭转，就说明各大企业的态度和决策是有效的。
三季度，隆基绿能亏损从二季度的28.93亿元大幅减少到12.61亿元。通威股份的亏损从二季度的23.43亿元大幅减少到8.44亿元。晶澳科技上半年亏损了8.74亿元，但三季度转身净赚3.9亿元。晶科能源和阿特斯则抵住市场压力，保持了盈利。
特别值得一提的是，阳光电源依靠业务出海，站稳美国市场，三季度盈利高居26.4亿元，遥遥领先于同行，也体现了出海的优势。而就在近期有消息称，美国商务部考虑部分撤销中国晶体硅光伏电池反倾销税和反补贴税。这也成为10月下旬光伏股价大涨的重要原因。
总结来看，市场的风险虽然还在，但机会在萌芽。像通威股份、隆基绿能这些坐在龙头宝座上的公司，即使陷入亏损了，账上也还有大笔现金，可以灵活应对未来的形势。
毕竟据华泰证券等机构预测，光伏的产能退出要等到明年，彻底好转则是2026年的故事。算上今年剩下两个月，光伏企业至少要考虑未来三年的几种洗牌期怎么活得更好。
而目前来看，未来三年光伏企业们在开源节流过冬的同时，还能拼什么？最终答案很可能是现在如火如荼的技术路线之争。光伏的技术路线，都关注提高电池效率，实现更低成本更高产出。
简单来说，目前的技术路线有TOPCon、HJT、BC等，而且都在这两年迅速完成产业化，并取得了市场的认可。其中有些细微的差别，就是厂商押宝的关键了。
比如说隆基，隆基最初成功就是2006年同行都选多晶技术时，它豪赌单晶硅技术，结果一举成功，当上了“龙一”。2022年，光伏迎来电池技术升级，光伏行业普遍选择TOPCon电池技术，它利润高成本低，重视控本的天合光能重仓它，晶科能源甚至凭TOPCon完成了对隆基的逆袭——但隆基不在乎，依然选择了高成本但高性能的BC路线。
*图源世纪新能源网
至于具体哪个好，光伏行业讨论了几年也是各说各话。但可以肯定，卷技术的意义比卷价格强多了。而未来这两三年，势必是各大巨头用技术对决的关键时期。
就像协鑫科技联席CEO兰天石说的：“卷的本质就是同质化，同质化产能没有先进和落后的说法，协鑫科技要成功避免内卷，拥抱周期，就要做差异化的产能。”每个光伏企业都在逐渐转变思路，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。
光伏技术大发展，行业秩序重整，低谷期的中国光伏已经进入蓄力重启之时。这个冬天，他们要迈过去了。
